纪念屈原的日子-也谈屈原之死
屈原之死●廖开顺又到了纪念屈原的日子。二千二百八十年前,一个伟大的生命随水而去。二十年前,我第一次去汨罗江的时候,我才知道它竟是那么一条小小的江,没有惊涛裂岸,没有乱石崩云,更不用说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气势。汨罗江,湘江一条小小的支流,平静地淌过湘北平原,抚慰了一个悲愤的灵魂。
汨罗江畔的屈子墓,是当地老百姓为屈原筑的衣冠冢,普普通通,却修整得干净,萋萋青草覆盖。我去那天刚过了清明,杨柳正吐絮,飘飘洒洒,落到墓边,恰似一地的霜雪。墓顶有人插了一枝青青的苦竹,挂了招魂幡,白白的随风摇曳。我们随身带有果品,挑选了屈原最喜欢的橘,添在墓前。屈子祠离墓地不远,也是南方农村普通的家族祠堂样。二十年前没有旅游热,屈子祠显得破旧,外墙风蚀得厉害,斑斑驳驳。祠堂三进两厢,正殿里安放着屈原的塑像。靠近去我们就接触屈原的目光了,屈原也久久看着我们,似有话要说,又憔悴得无语。我知道屈原是绝不甘心于死的。他是要去另一个世界。他去了哪里呢?他找到了“彭咸之所居”吗?
对于屈原的死,历来众说纷纭。不是否定屈原的殉国,而是猜测屈原为什么要选择水死,为什么又偏偏选择在五月五日这个不吉祥的日子。五月五日可是楚俗的“凶日”啊!
我该怎么来说屈原的死呢东周战国,死去的壮士太多了,多死得轰轰烈烈仅仅一个刺秦王的武夫荆轲,就死得风萧萧兮易水寒又有谁像屈原死得这样孤独。如果屈原不遭贬谪,他仍然是楚王身边的近臣,殷都破后,他也是要跟着君王,死死地捍卫,非死不可时以一剑刎之的。然而楚王早就抛弃了他。楚倾襄王二十一年秦将白起攻破郢都,楚国君臣朝东北逃命,屈原只身向南奔走,身后是秦国的追兵,屈原还有什么选择呢除非匿名江湖,可那不是屈原所愿意做的,屈原是堂堂正正的楚大夫。汨罗江的水,我不知道两千多年前汨罗江是不是也这样小,是清澈还是浑浊,可是它既为水就一定给了屈原很多的安慰和遐想,因屈原一生与水结缘。三峡秭归,诞生了屈原的生命,又从长江汉水流放到了我家乡沅江。沅江两岸“深林杳以冥冥兮”,“山峻高以蔽日”,浪高湍急,虎啸猿啼,那时的屈原没有想到死,还写下了《涉江》,行吟《九歌》,笔下的山鬼也美丽得撩人。我知道那是他的美政理想还没有幻灭,他的心还没有死。他的心死于故国的死。哀郢,哀郢,《哀郢》果真是屈原的绝笔吗?
我始终相信屈原不是去寻找死。他是要去他的另一个世界。啊,屈原他本是属于神的。他的诗就是一株金相玉质,冠绝古今的神话树。他的一生就是神话。或许神话时代早已在屈原之前就消逝了,然而神奇浪漫的楚,巫风弥漫的楚,那么多奇峭的山峦,那么多湍急奔腾的江河,那么茂密的森林和宁静碧澈的湖泊,还留着神话留着谲怪,还是神秘、绮丽和狂放的世界。孕育了屈原,中华唯一一个深深印记着神话的诗人。屈原是真诚地相信他的生命是属于神的,“我就是古帝高阳氏的后代啊,那叫伯庸的是我已故的父亲。太岁在寅的那一年的正月啊,庚寅的那一天是我的生辰。”屈原说他降生的时刻是千古难逢的良辰美时,无比的吉祥,是三个庚一个寅的叠和,那可是神赋予的生命,屈原能轻易地轻生么屈原如果轻生了,中国还有这样用生命写诗的人么
李白能比得上屈原么一纸帝王的征召,就癫狂着出门了。李白笃信的是后人造出来的宗教,所以他只能称谪仙醉卧长安街头。屈原却是神话时代的诗人,神格赋予了他。可是屈原又是神么不是的,屈原是跨越神话与人本两个文化时代的诗人,他回望的是神的世界,前瞻的却是人间的苦难,他以崇高的人格站在了时代的巅峰。我想到了宋玉,宋玉或许能把诗写得像屈原,可是宋玉有屈原的人格么?谁又还在纪念宋玉?惟有屈原啊,才是身和心都浸透了神话的思维和情感,又体验了战乱之苦民生之艰,神格和人格双重兼备的人。没有人可以让时光倒转重复屈原的时代。难怪屈原身后再没有屈原。
家乡一带至今还能听到屈原《九歌》古老的声音,那是苗、侗同胞祭祀祖先的声音。我不知道当年是屈原祭神还是乡人请屈原去看祭神的表演,我惊诧仅有二十七句的《山鬼》,差不多融汇了整个沅湘古老的民俗:图腾、女神、巫风、人神之恋、花林的传说,其诗之美又是多么的飘渺、朦胧、妩媚和哀伤。山鬼女神,缠绵悱恻,“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予慕予兮善窈窕”。十几年前,我为了体验《山鬼》里的意境,曾跋涉到故乡巫水河源头,那是被称作“花林”,流传着山魈传说的地方。溯着深长的巫水河,走啊走,啊,“采采流水,蓬蓬远春”,河没有了只有清清浅浅的溪,两岸桃花灼灼灿烂,密密竹林靠着深山,飒飒作响若有人,啊,“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或许屈原来过这里。我听过侗族的“琵琶歌”,歌词说死去的少男少女还在花林聚会,依旧跳芦笙歌舞。山魈实为美丽的女神,清晨都来溪边梳发,或许是等待中意的芦笙少年。浪花涌着她白皙的双足,瞬间化为七彩的花朵,满溪漂流。我没有见到女神飘忽的影子,落花也自管漂去,可是我也有了一点“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的怅惘。我找到了屈原的诗。
屈原的美政理想终因人间的暴力和君王的昏庸而幻灭。他或许准备死,或许仍作九死不悔的抗争。孤独与悲愤是要说给人听的。说给楚王听吧,楚王早已令他失望。说给姐姐女 听吧,女哽咽着责备他,“女 之婵媛兮,申申其詈予”。身佩的美玉也黯然失色,那么多的香花美草也都变了气味。屈原多么孤独,或许驾起金龙马车,遨游太阳神的太空,能找到精神的安歇。我以为《离骚》不仅仅是说给人间听的,屈原不仅仅是一个政治抒情诗人,他一定还有另一个要倾诉的对象,那就是神,他要向神倾诉不尽哀怨。啊,高高的太阳神世界,是屈原祖先的世界,可是太空的世界没有接纳他。甚至也有当道的小人。我每次读《离骚》的时候,我都要为不幸的屈原掬一腔情伤的泪。我搜集过家乡的民间史料,民间说屈原在溆浦修改过《离骚》。我不敢想象两千多年前屈原在我沅江深夜凄厉的浪声和猿啼声中怎样一字一泪改《离骚》,我只知道一千年以后王昌龄流放我家乡时李白伤心地流了泪。或许只有神才是屈子孤独时的寄托。
屈原所向往的神的世界,以我浅陋的揣测该是两个,一个是高高的金碧辉煌的太阳神居住的太空,一个是碧波荡漾的水的世界。啊,屈原的生命和人生是水赋予的。他所幻想的水世界或许比天上还要美丽,他知道娥皇女英悲哀得做了潇湘水神,他吟唱“沅水有茝草啊澧水有兰,满心想你啊不敢明言,恍恍惚惚啊向远方看,但见流水啊流得这么迟缓”。人类神话从来就有天上、人间和地下水里三个世界,惟有中国的神话可以从地界水里升天。既然天界没有接纳我,我就让火热的生命在冰冷的水里去再生,选择五五凶日,古俗凶凶化吉,哪怕是小小的汨罗江。伟大屈原的凶死果真破了凶日,端午节的人间狂欢来了,龙舟的劲鼓敲起来了,水里的龙向天腾飞。屈原的生命没有死。神话树一样的辞赋,和他的生命一样不朽,啊,满树是诗的灵光,是夜莺的歌唱,是生命之美的花环,人间的神间的痛苦与欢畅,都镶嵌在一株空灵闪烁的神话树上。你无法摘下它,你也无法模仿它。“屈原辞赋悬日月”,屈原或许已经在水里沉睡,可是他的诗留在了金碧辉煌的天上。
给吃粽子了呢? 石头籽 发表于 2012-6-23 14:46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给吃粽子了呢?
木有~
中午吃得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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